《天道循环 独立守神》
——读沛溪先生书法新作《劫馀诗草》
王志远书法集 序言四
贾德江
《劫馀诗草》是沛溪先生在1966年至1977年期间用中国古诗词格式所作的45首诗词的汇集,《劫馀诗草》又是沛溪先生在历经四十多年之后以书法的形式、以上述诗词为内容创作的书法作品结集。它是诗与书的合璧,它是情感的载体,它把一个久远的时空拉近,它让一个跨越过的感情海洋回归,抚今追昔,苦涩酸楚,慷慨激昂,感于心,发于笔,万般思绪蓄于毫端,他书写得十分动情。
他的诗文,是他人格品质的光华,是他昨天未酬的壮志,是他美好爱情的向往,当然也有他深埋心底的苍凉。沛溪的全部诗篇以时间为序次第排开,自17岁“求索漫漫自知难”的生命觉醒,到“顶天立地,紧握雄文风里去”的壮志豪情; 从“安得荫下撷芳草”的知音难觅,到“常思得知己,同赋游子吟”的凄美真情; 从“且把忧患先天下”的无疆大爱,到“谁使亿乎民哭?”的忧愤困惑; 从“豪气磨未尽,情深始折腰”的自我表白,到“笑谈坎坷从容越”的博大胸怀,字字盛满真情,句句充溢诗意。这是沛溪先生作为下放知青插队在蒙古大草原期间的诗作,无一不是他人生理想与现实矛盾的强烈写照。每一次生命的感动,每一次心灵的震颤,都会流入他的诗行,让诗伴着他“莽莽大荒独步”,在艰难求索中踏歌而行。当年英姿翩翩学子的笔下,过早地刻上了沧桑的印痕。
有人说,诗是心灵的独白; 有人说,诗是与灵魂的对话; 我认为,沛溪的诗文更像人生的诺言,产生于他的美德之中,借感怀以言志,借咏物以明理,无处不闪烁着思想者的睿智和深邃,特别是诗词中的对仗部分,更是妙语连珠,警策深刻,发人深省,显露出的是他英才早熟的颖异资质。
他的书法,是“积劫才成菩萨”的磨砺,而不是“一超直入如来地”的顿悟,在近六十年的书法艺术之路上,连他的灵魂都飘满了笔墨的芬芳。如今年过花甲的沛溪,则以一个学者和书法家的双重角度,以一种解悟后的心闲气定,一种超然的旷达自在,一种难得的青春飞扬,在白纸黑墨中挥洒诗情,披露用心珍藏的如烟往事,传达他对当年诗草再回首的复杂情感。
古人论书曰:书为心之画,可以“达其情性,形其哀乐”。体现在沛溪的《劫馀诗草》书法新作中,则是任情恣性,散其怀抱,正是其心绪情性、气度情感的外在轨迹,很大程度上借助于随意、即兴的创作手段。他自身的一切气息都暴露在其独有的笔墨形态中,自是一种堂堂正正、磊磊落落的浩然气象。
沛溪崇尚天然率真的审美境界,书法“以无刻意做作乃佳”,主张“随意落笔,皆得自然”的状态,强调“塑我个性,铸我书风”的追求。其结构错综俯仰,如大将布局;其笔势铿锵有力,如铁骑突出;其使墨带燥方润、将浓遂枯,神采粲然;其运笔劲健雄强、正侧险易,变化万千;其形貌骨肉丰美、精神飞动,生气盎然,形成了“驱毫聚墨列奔驷”、“凌云健笔意纵横”的朗朗书风。
沛溪的书法是真情的,同他的诗文一样,像他自己。在忘情的创作中,他把精神注入笔墨,把生命用来挥洒。他的可贵之处,在于他并不在意古人和今人怎样写,而是自己应该怎样写。因此在他的笔墨中才显示出强烈的视觉冲击力,才有那么一个任凭观赏者思考和联想的独立天地。其独特意义在于,他告诉人们书法这门艺术的创作是怎样一种状态, 一个书法家在他的艺术灵感到来的时候是怎样的一种激情和狂放。
沛溪的书法是有生命的,同他的诗文一样,像他亲生的孩子。在他字斟句酌的“溺爱”之中,笔墨纵于指腕、意蕴发于心性,词章化为遣怀寄情的笔走龙蛇,丰富独到的笔言墨语把传统的行草书写得面目一新游刃有余。每读到此,我们似乎又看到了当年莽莽草原上一个“手颤指星稀”、“不堪双泪随风雨”、“望尽南天生恨”的“潜居孤苦”的无助沛溪,也看到了一个“青春热血火正熊”、“当期振鹏羽,昂首沐朝晖”的“卓绝年少”的阳光沛溪。
传统书法不下十种,沛溪独钟行草书;历代书圣数以百计,他以颜体起家,却偏爱黄庭坚、文徵明。或许是古老的行草书形式,是风雨中的平静,是有惊无险的安详,包含着人品与人格、情感与理性,包含着时空的永恒与艺术的真谛;内中浓浓淡淡的笔墨、错落曲直的结体、奇正相成的布局,演绎出多少哲理,寄托了多少情思,祝愿了多少祈望,才使他心有灵犀博古通今,乐在行草书体中立象尽意。
无可置疑,沛溪是从传统文化中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人,他用一生宝贵的经历体验着在东方文化中沉浮的苦与乐。他的学富五车、满腹经纶,使我们很难找到一把适合的尺子对他丈量。他集书法、绘画、诗文、戏剧、武术于一身,熔国学、佛学、医学、哲学、文学于一炉;他的著作等身,又荣获多项发明专利,还长于出版、办学、策展、景观建筑设计等多种文化艺术活动。除了文学博士、哲学硕士的学历和中国宗教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的头衔外,他还兼任着写起来长长的社会职务。他是那样的出类拔萃,是那样的不知疲倦,多像草原上的一匹奔驰的骏马!虽然长途跋涉劳顿苦涩,却体现了他的自我价值;虽然奔波历程崎岖艰难,却终于使他踏入无限风光的境界,得到社会各界的尊重。他真正具备饱学之士的品质和素养,既是艺术型的学者教授,也是学者教授型的艺术家。生命的灿烂是拼出来的业绩堆积起来的高山,这就是沛溪无悔的人生。
1948年,沛溪出生于北京,父亲是一位山东籍的资本家。家庭虽然算不得大富,但是由于父亲酷爱收藏,满墙悬挂着古今名人书画真迹,让他自幼受到非同一般的熏陶,还使他少年时代就得到中央文史馆著名书家彭八百和北京画院院长著名画家王雪涛的亲授,同时师从著名武术家、老中医郭宪亚学医习武,师从著名散文作家韩少华打下了文学基础。在名师的指导下,他的书法以唐楷筑基,写过北魏汉隶,摹过“二王”行草,受黄庭坚、文徵明的影响最深;他的绘画因得小写意花鸟大家王雪涛真传,蹈其神、近其迹,更有一种内在的幽深,自不待说。沛溪的成长环境,无论从显赫家世还是文化背景来看,都是得天独厚的。可惜的是好景不长,因父亲被错划成“右派”而厄运降临家道,他也被命运抛掷在大草原整整12年。“檐下一身低”,沛溪背负着出身不好的政治包袱,不得不在委屈压抑中度日,欢乐和幸福则依持自己去苦苦寻觅。
他说,他感激诗词,点燃了文学的灯烛,用以照彻了自己,也找到了他的人生坐标。与诗词结缘,帮助他度过童年、少年和青年,读透孤独,认清苦难,理解了生存的意义,锻造了一个更为坚强的人生。
他说,他感激初恋,苦恋出诗人,患难见真情。这种真情温暖着他的身心,陶醉着他的人生,使他们在无助和痛苦中相亲相近,相濡以沫,使他们在奋斗拼搏中,相勉相励,相辅而行。
他说,他更感激伟人邓小平,把一个美好的春天,展现给一个几乎绝望的民族,也给了他过去想也不敢想的美好前程。他如愿以偿地读了大学,完成了硕士学业,而且竟在58岁几近花甲之年获得博士学位。“位卑未敢忘忧国”,这是沛溪颇为欣赏的一句格言。他过去做的、现在做的、以至将来做的一切,就是要让中华民族的伟大文化传统不致湮灭,要为实现中华民族文化复兴的伟大梦想尽自己的一份薄力。
我之所以用《天道循环 独立守神》为题来概括读沛溪书法新作《劫馀诗草》的感受,正是基于他坎坷而奋发的生命历程以及他立足于现实而进取的人生态度。“天道循环”出自汉代董仲舒的《天道循环论》,“独立守神”本是黄帝《内经》中描述的一种精神状态。“天道”是自然的法则、社会的规律,是周而复始的,不会为某一物质或因某一权力而停止。沛溪相信“天”能主持公道,因此他身处逆境而不馁,得意之时而不骄;他更相信“天命”、“天志”掌握在自己手中,只要坚持“独立守神”,“积精全神”而奋斗不止,归位本然之性而“精神不散”,循环往复的“天道”就不会辜负他的孤诣苦心。正是这种“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哲学观,成为沛溪为人、为事、为艺的根据,也为他的书法艺术的风格创立奠定了理论基础。
近年来,他主持了《中国宗教艺术史》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主编出版了《中国佛教百科》大型典籍,出任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宗教研究所高级研修中心主任、香港中华佛教文化院副主席、香港中华佛教文化院《宗风》杂志社社长兼主编,同时任“中华佛教宗风论坛”秘书长及中华文化书院客座教授、香港亚太宗教文化交流中心秘书长、中国兖州书院院长、海阳沛溪书院院长,又受聘兼任大理崇圣佛教文化研究院院长。的确,他比过去更忙了。
或许因为人生有太多的遗憾,沛溪才更加如此珍惜时间和生命;或许因为了解到“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他才如此拼命地求索;或许为了实现自己在锡林郭勒大草原时憧憬的未来梦想,他才像一部永恒的发动机,不停地发散正能量。
看来,仅仅以书法家对沛溪冠名是不全面的,他所研究的领域、涉猎的范围已不限于书法艺术的范畴,而是需要在更大的范围之中,站在更高的角度予以评说。其实,称呼什么头衔已经不重要了,真正对文化、对艺术、对继承和弘扬传统有贡献的人,是一种特殊的财富,他们已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全社会。沛溪先生应该就是这样的人。
2013年“五一”前夕于北京王府花园